在叶新安的眼睛里，这个世界是灰色的。
天空是那种铅灰色，泛着淡淡的青。
远处的峡谷和丘陵，则是煤石燃尽后的灰白色，斑驳的黑夹在其中，点缀出山形与沟壑。
时间不早了，天上那个照耀万物的恒星已经运转到了叶新安的头顶。
叶新安趴在山脊的阴影中，身上铺满了植物的叶子。
这些叶子，同样是灰白色，暗黑色的脉络在灰白的叶面上交织着。
不是叶子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叶新安。
灰白色的视野里，山脊下那条曲折的小路远处，有尘土扬起，车辆发动机的嘶吼也随之传来。
十一点二十五分。
这帮混蛋虽然无恶不作，但一向很守时，每日这个时间必定会途径叶新安选定的这个地点。
放松。
你是个老手了。
叶新安缓缓吐出一口气，将头埋进了宽大的叶片里。
心跳在不断减缓。
呼吸早已若有若无。
机械表的滴答声中，叶新安默默地数着。
六十。
五十。
四十。
三十。
只要心率低于三十，车上的生命探测器就会自动忽略叶新安。
好了，叶新安稳定住呼吸的节奏，最难熬也是最危险的时候到了。
人类的体温是37度左右，而叶新安周边的温度，最多不超过10度。
这么大的温差，在生命探测仪的视野里，宛如一只熊熊的火炬。
很冷。
非常非常的冷。
血液已经停止流动。
细胞早已进入休眠。
你很冷。
叶新安用一种奇异的语调在心中默念。
这是种深度的心理催眠，为了学会这五句话，叶新安背了整整十年的分期贷款。
但也多活了五年。
发动机不堪重负的嘶吼到达了顶峰，这些混蛋们就在正下方。
肆无忌惮的笑声，和女人孩子的哭喊声一同钻进了叶新安的耳朵里。
混蛋们每日狩猎回来了。
女人和孩子则是猎物。
到了城里，则会变成金钱和工具。
叶新安也是这么被猎来的。
嘭。
沉闷而短暂的枪支发射声，打断了叶新安的回忆。
不用看，叶新安也知道，那是一枚从车顶发射的榴弹。
自带生命特征引导，专门用来杀人。
是公司特地研发出来，对付像叶新安这种有点小手段的盗猎者。
是个新手吧。
虽然榴弹的啸叫声就在耳边，但叶新安心中毫无波澜。
只要心跳一乱，就会立即招来更多的榴弹。
所以爆炸与惨叫声即使就在身边不远的地方，叶新安的心跳也丝毫没有波动。
今天老手不少。
榴弹只发射了两次。
叶新安叹了口气，清早只在铺子里租了三粒子弹，也不知道够不够用。
发动机的嘶吼逐渐远去，车上那些混蛋是不会下车的。
都是为了钱，没人愿意去冒被反杀的风险。
反正损失也是公司的。
叶新安有时候甚至怀疑，眼前这片区域，是不是公司故意划出来让他们来盗猎的。
省的他们这些人去大山深处捣乱。
差不多了，叶新安解除了催眠，静静倾听着体内血液重新流动的声音。
心跳也逐渐上升，僵硬的四肢开始恢复。
再等一会。
叶新安稳得很，周围的老手们同样很稳。
偌大的山谷中，只有呼啸的山风刮过。
一只灰色的兔子忽然从岩石里钻了出来。
东张西望了一会，打了个哈欠，露出两排锋利的牙齿和黑洞洞的大嘴。
这东西不值钱，那些老手应该看不上。
可叶新安需要它。
果然，有人猫着腰出现在叶新安的视野里，动作轻盈，如同一只老鼠，几下就钻到了谷底。
他们的目标是山路那边的区域。
通常叶新安也是。
那边大货比较多。
可今天不行，今天叶新安必须要弄到一只兔子。
摸索了一会，叶新安从身底下拖出个油布包，仔细解开上面的绳索，一股浓烈的枪油味道立即散发了出来。
油布包里，最占地方的是根铁灰色的枪管，膛线已经磨的差不多了，上面的准星早就不翼而飞。
可叶新安就是喜欢租这根枪管。
这是从真正制式步枪上拆下来的，绝对不是那种用自来水管或者干脆用铁条敲出来的贱货。
贵是贵了点，但好用。
叶新安就是这样，在这种地方花钱从不心软，否则，也不会在十岁的时候就知道背贷款去学催眠。
机匣是叶新安偷的。
枪托是自己用木头雕的。
所以叶新安组装起来得心应手。
虽然闭着眼也不会出错，但他还是像在抚摸巷子里那些小姐姐柔软的腰肢，认真而仔细。
刚才那些老手们下山的动静虽然很轻，但兔子还是被惊到了，所以叶新安还有点时间。
瞅了眼组装好的步枪，叶新安用嘴亲了下铁灰色的枪管，“老伙计，等会上点心。”
上衣口袋里有三粒子弹。
也是今早同枪管一起租的。
其中有一粒很难搞到的钨芯穿甲弹。
叶新安等会得小心找到瞄准点，若是射穿了，坚硬的岩石会让弹头直接报废。
那就亏大了。
这三粒子弹虽然都是复装过的，但店老板给力，用的发射药猛的要命，尤其那粒穿甲弹，号称打穿三公分的均质钢板不在话下。
叶新安没见过什么匀质钢板，但这是黑市上唯一可以击穿兔子脑袋的子弹。
仅这一粒钨芯穿甲弹的租费，就够叶新安在外城最好的饭店吃上一顿。
一份相当不错的人造肉盖饭，还可以再加上小小一杯劣质酒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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