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许文业不由也是额头沁汗，双掌湿润，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对，他顿首再拜，铿锵有力道：“愚臣斗胆谢绝陛下恩赐臣的表字，非不愿耳，实不能也！愚臣祖辈皆为布衣，以农耕为业，生活虽然清贫，盛世之下，却也衣食无忧。臣父虽为农人，却极为仰慕往圣之绝学，祖父时家贫，臣父仍坚持每日翻山越岭，徙步几十里路至县城学馆，爬树翻墙偷听讲学，从斗大字不识一个，到成为臣五乡八里仅有的私塾先生。先父虽连生徒都不是，但却发下鸿愿，愿为臣之乡邻子弟授业解惑，无论是播种收获的农忙时分，还是狂风骤雨的恶寒日子，都未曾停歇。臣之启蒙良师，便是先父，此臣之幸也！臣父弥留之际，甚为遗憾未能参加科考，为臣表字文业，便是希望臣能够以文为业，辅佐明君，开万世之太平！即便未能高中，亦应继承他之衣钵，授业乡邻，广播圣德。旧历十年，陛下亲注《孝经》，颁于天下，彼时臣尚未及人世，然臣父聆听圣训久矣，深入骨髓，臣母孕臣之时，已浸润胎教，及臣临世，一脉而承。‘文业’生而臣父死，臣又怎能贪恋虚荣，有违父训，弃父表授之名，是以愚臣只能恪守人子之责，以遂先父之夙愿，故而非臣不愿，实臣不能耳！是故无法接受陛下赐字隆恩，臣有罪，乞求陛下责罚。”
说完，许文业又是一拜，想起自己穿越之日，如同与父母阴阳相隔，既是生，又是死，眼眶不禁一片湿润，情真意切，令人心生怜悯。众人听闻许文业所说的故事，个个一副恍然如此的样子，心道，此子果然至孝从心，竟为父之遗志，不惜冒犯天颜，舍弃此等殊荣，果非常人。唐玄宗听罢许文业所述，心忖原来有此内情，此子果然是至忠至孝之人，原本乌云密布欲待发作的脸色已转成霁颜，他柔声道：“罪，汝当然有罪，而且还不止一条。罚，汝也理当受罚。文业、文业，好一个以文为业，卿身为状头，国之栋梁，不思以国为重，报效朝廷，只思以文为业，如此钓誉，若是成全了汝之沽名，岂不是置朕于妒贤嫉能之地？其罪一也。天地君亲师，君臣父子，汝既知恪守人子之道，更须知恪守臣子之道，须知天地君亲师，人子之道之于君臣之道是为小道。朕特意赐汝表字，不及汝父所取表字也罢了，如何又成了汝口中的虚荣？难道朕恩赐臣子就成了庸俗浮名了吗？其罪二也。许卿，汝以为朕当如何罚汝？”
玄宗帝王权术，看似在追就许文业之罪，然而在场的人精，谁不知道许文业已深得玄宗之心。
“陛下所言是矣，罪臣惶恐！然臣已明志，就认准了‘文业’二字，陛下若是以强相逼，罪臣万死不辞！”许文业知道自己触了龙逆，就算死罪可免却也活罪难逃，因此早已打定主意一撸到底，一副忠孝至上、慷慨就义的模样。
一听许文业这话，林杰暗中狂骂，子彧汝真气死某了，难怪大家说汝迂腐，如斯看来，果然是迂不可及，腐臭难耐，真是气死某了。
今日许文业虽是如此强硬，唐玄宗内心却极为受用，自以李林甫为相后，久未有如此气节的臣子，胆敢当廷顶撞，因此李隆基甚觉新鲜。他看着额头触地的许文业，威严道：“死还不容易么？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生死之命，皆在朕心。子曰‘昔者明王之以孝治天下也，不敢遗小国之臣，而况于公、侯、伯、子、男乎，故得万国之欢心。’朕虽薄德，亦明知五孝者，德之本也！难得汝虽出身寒俊，却为至孝之子，依朕看，死罪就免了，但汝为状头，不思以身作则，因私而忘公，念家而废国，成先考之志而触人君之威，有悖臣纲，不足为天下表率，今夺汝状头之名，汝可服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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