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尔静静地看着叶铭，呼吸开始经历着漫长的调整，从一开始的急促到慢慢地平缓。
他必须承认……从某种意义上，叶铭所说的是正确的。
因为智脑的存在，因为乐土的存在，使得万年以来，帝国的理论并没有实质上的进步——在无数人的眼中，乐土已经是科学的终点，一个文明所能够抵达的极限。
再天才的想象都逃不过乐土的解释。
乐土无所不知。
直到……人类出现。
沉默着，霍尔闭上眼睛，随后又睁开。
“打败我们的是什么？”
“你指的是哪一次？”
“以前，和这次。”
叶铭轻轻嗯了一声，笑意在嘴角复现：“虽然我很想用文学作品式的表述来回答你，打败你的是人类对自由和正义的追求……但我想那必不是你想要的答案。”
听到叶铭嘴里冒出自由和正义，霍尔突然怔了一下，嘴角也浮起了笑：“我没有想到，居然能够在人类这样高级的文明代表的嘴里还能听到这种古典文明常用的道德词汇。”
“我也没想到，一个在万年前便一统了宇宙的文明，居然会不讲道德。”叶铭慢慢收起笑，眼神也变得渐渐锐利起来：“一位伟大的哲学家曾说，这世界上唯有两样东西能让我们的内心受到深深的震撼。”
“一是我们头顶浩瀚灿烂的星空，一是我们心中崇高的道德法则。”
“以有道伐无道，大义征不义，战必胜矣。”
霍尔眉头慢慢皱起，凝神望着叶铭：“这不是我要的答案。”
“那么，以前打败你舰队的，是我们称为米粒的导弹，从亚光速到曲率超光速，皆有。”
“这次打败你们的，你可以叫它幽灵，是来自高维空间的物质在低维展开后被赋予控制系统的产物，它是人类文明踏入第四级文明的标志。”叶铭竖起四根手指，面无表情道：“根据你们所表现出来的科技水准，你们只是一个三级文明。”
“高级文明打低级文明，没有任何的悬念。”
说完后，叶铭便站起身来，顿了顿道：“但正如你没有想到的那样，我们不像你们，我们讲道德。”
“最起码，我们不会把你们变成奴隶。”
……
何沫合上笔记本，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陷入沉默的霍尔后跟着叶铭走出了房间，并顺手关上了房门。
跟着叶铭走进电梯后，何沫望向一脸平静的叶铭，她眼底抑制不住地升起了星星点点，嘴角也抑制不住地扬起。
“你笑什么？”叶铭觉察到她的表情，转头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大道理说得真好。”何沫抿嘴一笑，双臂抱在胸前，悄悄退后了一步看着叶铭。
嗯……许久没这么近距离地看他，她发现叶铭似乎又长胖了一点——最起码，和记忆中那个削瘦的二十来岁的大学生相差了太多，看起来已经完全是个中年人了。
相比之下，比叶铭甚至还大一点的她，现在看起来都要年轻一些，如果刻意打扮的话，还是可以伪装一下大学生的——最起码伪装研究生没问题。
这只能说明，叶铭这些年确实有些操劳。
“咳……别闹了。”叶铭无语摇头，随后又笑了起来：“有时候，我都佩服我自己。”
“咦？”何沫跟叶铭跟了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叶铭臭屁的时候，当下便忍不住乐了起来：“佩服哪里？”
“智脑不能用，永生不可取。”
何沫立刻一怔。
她是叶铭带的第一位博士生，可是知道当初在实现可控核聚变以及强人工智能时，西方科学界，特别是某些在这两个领域落后的国家……掀起了一股对人类未来畅想的浩大研究。
其中就包括把意识上传，实现“数字化永生”的“天堂计划”。
但该计划，被叶铭旗帜鲜明地站出来反对了。
彼时的叶铭还没有如此高的声望，也依旧是科学之光，是以国内就一直没搞，而后面西方那边也最终偃旗息鼓。
至于智脑，就更不用说了，叶铭一直都不允许人类使用智脑。
脑海中慢慢回想起刚才与霍尔的聊天，再加上她身为CNY主任所接触到的各种资料，何沫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她马上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神圣帝国的乐土，其实就是他们先祖创造的……数字化天堂？”
“也是最终极的智脑。”叶铭微微点头：“他们的先祖，创造了辉煌的科技，这点毋庸置疑，甚至在统治宇宙的过程中，还吸收合并了其他文明的技术。”
“但，他们先祖过于强大，以至于开始追求永生。”
这时电梯门开，叶铭走出门外。
“如果他们是用升维或者降维的方式，或者克服了基因和细胞的桎梏来实现的永生也就罢了——能理解吗？”
何沫想了想：“就类似于成仙？”
叶铭一怔，顿时乐了：“你形容得很好。”
何沫抿嘴一笑：“看来最近的修仙小说没白看。”
“哈哈！总之，就是他们只是实现了保持当前意识的永生，从而形成了一个永不磨灭的意识集合体。”叶铭走向自己的房间，房门自动开启：“你可以认为，这个意识集合体，就是如今的艾塔。”
何沫微微一怔：“无所不知的艾塔？”
“对，全知全能的艾塔。”
“那……我们岂不是？”
“智脑和艾塔的区别在于，艾塔是由人类智慧创造的，她不是神，她没有绝对的正确，她也不会给出万能的指导。”
“说得有点深奥了。”
“其实不深奥。”叶铭走向窗边，缓缓地深呼吸着：“你有没有想过，人类的教育方式，在现在看来，效率极差，我们要记大量的知识，涉及大量的领域，重复大量的习题和实验，浪费这么多时间后，最终才能找到某个最细微的创新点……”
何沫点头：“是的，所以现在听说有科研小组打算搞记忆移植……”
“嗯，但被我毙了，不许研究这个。”
何沫：“……”
“是不是有点学阀作风？”
“咳……”
“人类数千年来的传道受业解惑，不仅仅是知识传承之路，同时也是智慧启迪之路，更是人类不断进化之路。记忆移植，和智脑强行复制文件有什么区别？你能指望一台电脑进化吗？”
叶铭说着拉开窗帘，蔚蓝色的地球便映入眼帘。
“人类要想千秋万载，就必须不断地创新，前进，进化，再进化，直到掌控无限星海，无穷维度。”
“拿修仙来说，就是要成就无上大道，横亘万劫万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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