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牧歌在马上躲闪不及，眼前忽然伸出一只手臂，硬生生替她挡下一刀。
转头一瞧，韩真廉神情吃痛，却仍忍着没哼一声。他改为一手持缰，一手垂下，黑色的袖子上露出一道口子。
深色的液体沿着袍袖缓缓流下，滴到了地上。
江牧歌一眼看出了那伤见骨，抿起了唇。
眼见着那少年失败了，他却大笑一声，要故技重施。嘴角血迹尚在，整个一越挫越勇。
他身体灵巧，约莫是擅长轻功，旁人上不来的地方，他借助周遭的几颗山岩、灌木的树梢，随意就跃到了比马背更高的高度。
即使是韩真廉已经驾马朝反方向行去，那少年依然如影随形，要朝他们下刀。
这时候，即使江牧歌用针也阻止不了刀的攻势。她不愿让韩真廉又因她负伤，将手臂环上去，抱住了他。
在她都没察觉到的千钧一发之际，韩真廉惊讶地低头，瞧了她一眼。
他松开缰绳，正要把她扒拉下去。
身后少年忽然闷哼一声，仿佛脱了力一般身子后仰，坠落了下去。
陈青的师父刀上淌着血，静静站在后面。看那少年捂着背，无助地在地上痛叫，一边大声呼唤：“庵主救命！求庵主救命！属下一时失手，不当责……”
那少年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整个人也一动不动了。
口鼻耳同时流出血液，色泽深红泛紫，惊悚至极。
江牧歌和韩真廉将视线投向陈青的师父。
他却转脸望向不远处。
少年的“母亲”仍然静静地站在那里，嘴上笑容的弧度从头至尾，似乎都没变过。江牧歌上一次注意到她时，她也是那么笑着。
“是她……”陈青的师父第一次开了口，“你们快走！我和那小子殿后！”
他的声音嘶哑不堪，像很久没说过话。
却有一丝令人信服的力量。
韩真廉也立刻听从了他的话，驾马往前奔去。然而，那女人仿佛会瞬间移动一般，忽然从灌木丛边拦在了他们身前。
她一开始已经恢复了面无表情，紧接着，才渐渐朝他们再度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和她扮母亲时哭丧着的表情截然不同，江牧歌隐隐有种感觉，这才是这个女人最真实的神情。那微笑着的眼底藏着某种野兽般嗜杀的光芒，显然是真真正正的高兴。
本能的畏惧，被这种笑意从心底里唤醒出来。江牧歌禁不住和韩真廉紧靠在一起。
要知道，除了陈青的师父，刚才他们根本都没察觉到女人是怎么发招的。无声无息就能要人姓名的东西，最为可畏。
这么一想，那个女人一直不出手，心态说不定如同是在戏耍他们一般。
又或者，她只是掌握着某种随时可以让少年死亡的方法。但即便如此，他们也完全没有察觉到她那时是如何动作的。
韩真廉闷哼了一声，声音微微颤抖，在她耳边道：“我刚看过，这条道下面是涟河，水深，我数三二一，我们一起跳下去。”
他话音未落，就调转马头，避开那女人，径直朝山道边缘冲去。
那边没有树木遮挡，乍一看上去，人一旦跌落，无疑只有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两个随从在远处已经发出了惊呼。
江牧歌眼见着道路边缘愈发逼近，心跳如鼓，一切移动的景象都渐渐放缓了速度。
“三……”
马欲停下，缰绳却猛地嵌进韩真廉手心。
“二……”
他们朝山下俯冲而去，隐隐能看见底下波光粼粼。
“一！”
韩真廉松开缰绳，将江牧歌按在怀里。
马嘶叫起来，身下忽然一空。他们随着马背开始往下坠去，衣裳飘起来，挡住了江牧歌的视线。
所听所感，唯有韩真廉身上汗津津的热度。
墨香，猩甜的血的味道，灌满了脑海。
风声咆哮，将心高高架起来，又如同失控般这地向下坠去。她死死拽着他，他也死死拽着她。
两人相互拖着，直到脸上一凉。
“哗啦”一声，“扑通”一声，两人一马通通落入了河里。
鱼腥味的水灌进鼻腔，让她忍不住咳嗽。气泡从嘴里咕嘟嘟冒，更多的水倒流进来。
有股力量开始把他们往上托起，落的速度不那么快了，就像他们重新找回了身体的重量，可还在继续往下落。
江牧歌感觉胸口快要爆炸，瞪大了眼睛，伸手往上游。
韩真廉拽着她，减慢了速度。
两人同时伸手往上扒拉，对视时，嘴里吐出的气泡都挡住了对方的神情。说不出话来，没法交流。
上浮的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
直到气泡逐渐消失，头顶露出丝丝光线。
眼前亮堂了起来。
江牧歌继续往上，韩真廉松开了她的手。她抬头的前一瞬间，隐约感觉他好像在笑。
奇怪，她都这么惨了，有什么好笑的？
冒出水面时，脑海一清。她重重地咳出水后，用力扒拉着周围，直到韩真廉探出了头。
两人面对面，头发都狼狈地搭在额间，大口大口地喘气。江牧歌环视四周，却迟迟没见到那头马也游上来。
他们跌得过高，也落得过深了。马还是溺死了。
她和韩真廉说完这事，韩真廉就笑了。
“还是这种时候见人心，”他瞥了一眼满脸困惑的江牧歌，悠悠道，“我发现了，你是只对家人张牙舞爪。你对路人、哪怕是一匹马，都比对我们好。”
她刚要反驳，忽听头顶传来一阵风声。抬头望去，不远处上空，尽是黑影。
衣摆张开，如蝙蝠一般，铺天盖地而来。
许多黑衣人竟然都随着他们跳了下来。唯独不见那女人的身影。很快，只听扑通扑通几声，他们也都落了水。
“不愧是死命令，”江牧歌的唇色逐渐苍白了起来，“他们人多……怎么办？”
“你的那些针呢？”
“不够。”她在上面就来得及捡了三根针。
两人深吸一口气，纵观四周，遍是黄绿。黄是裸土，绿是草地、苔藓，连一块大一点的石头都没有。
岩壁粗糙，却也没有志怪小说里常常提到的洞穴。
别说他们现在还来不来得及游上岸去，就算是真上了岸，恐怕也找不到躲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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