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玉感觉到头顶穴位被施了针，这让堆积在胸口的一股淤血往上翻涌，但她四肢乏力，连吐血的力气也没有了。
看来陆氏还真是下了狠心，但费度又把昏死过去的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于旺才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等沈南玉有意识时，刚好听到这么一句：“……二公子真是好命，这府里终于能办一回喜事了……”
费度连忙嘘的一声。
于旺才却不解意，仍在说：“这有什么的，二公子娶了永定候家的千金，说不定咱们的酒还能贴上个‘贡’字……”
他正絮絮叨叨地说着，不防被费度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被撞得差点倒在地上，抬头恼怒地盯着费度，却见他目光直视寻北，神色古怪。
从昏沉中惊醒的沈南玉，眼底都是红色血丝，好像整个人都冒着血腥气。
她嘴唇干裂，一字一顿地问费度：“他－要－娶－亲－了……”
费度没有吭声。
于旺才却不解寻北怎么这样一副吃人的样子。
他应道：“是啊，阳谷关传来了捷报，王爷便想把亲事办了，刚好二喜临门，这几日府里紧着张罗，我们才能来救你……”
话没说完，他便见到寻北的肩膀，似乎在微微颤抖。
费度吁了一口气，冲着于旺才说道：“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赶紧走吧。”
他一手往上提了提沈南玉，却发现她的身子像没有筋骨的泥像似的，直往地上坠。
费度似乎也年老体迈，气力越来越不如从前了。
他松了手，从腰里摸出一粒丸药，凑近沈南玉的牙关处：“吃了它，最后一粒了。”
沈南玉目光呆滞地望着这颗珍贵的丸药，可是却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牙齿，她甚至无法张口。
费度不耐地狠狠捏住她的脸颊，迫她张开嘴，一边说道：“不管出了什么难事，都不应该放弃自己的生命，因为无谓的牺牲，在这肮脏的世道面前一文不值！”
沈南玉听着自己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屏障似地从远处传回：
“他真的要成亲了？！”
费度抿唇不语，只是眼神间有怜悯的悲伤。
他轻轻说道：“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陆氏把问玉往南边送了，我们走得急的话，还能赶得上……”
沈南玉的眼泪刷地一下流了出来，眼神中回归了一丝清明。
她有些颤抖地接过费度手里那颗珍贵的丸药，仰头吞下、
落入腹中的一刹那，一股强劲的药力从丹田蹿起，瞬时间将她像是冰透了的心肝脾胃暖和过来。
归元丹还真是天下奇药，只是这药能治身伤，却治不了心口的伤。
吃了药，沈南玉的神色仍是怔怔地，整个人像是猛然干涸的泉眼，失了魂魄。
于旺才看看寻北，又看看费度，似乎这会儿才醒过点味来：“他这是怎么了，听着二公子成亲这般伤心？”
费度没好气地拂了他一袖子：“别扯这些没用的了，赶紧走吧……”
于旺才连忙蹲下身子，背起沈南玉。
费度将一件黑色的大氅盖住了沈南玉，两人向外走去。
沈南玉在大氅的缝隙里看到晕倒在地上的几个下人，旁边有几个酒坛子。
看来是费度送了一些他的“特效药酒”过来，这些人很久没有喝过这样品质上好的金樽甘露，醉得不省人事。
就连于旺才脚步踉跄，不慎踩到他们的肢体，都没有反应。
这一回很顺利。
沈南玉覆在于旺才的背上，听着王府前院有往来嘈杂的声音，而她被关的地方本就偏僻，一路行来，竟没有遇到任何人盘问。
沈南玉原本以为他们会要逃出王府，却不想费度借着夜色，顺着义庄附近，某处隐蔽的洞，将沈南玉运到了停在暗河边的一叶扁舟之上。
这里离王府仅仅一墙之隔。
于旺才喘着粗气，抹了一把油腻腻的汗：“这船上有些食物和水，你们这里先窝两天，陆夫人知道人不在了，肯定会往外追，这里反而更安全。”
是啊，谁会料到她想要命的人逃出来了，却还敢藏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呢。
入夜之后，浅浅的河滩上升起了薄薄的雾气。
沈南玉躺在灰暗的船舱里，此时为了不必要的麻烦，连油灯都没有点，费度只是喂她吃了几口干粮和水，但沈南玉心神枯槁，什么也吃不下。
费度说不走了，就在这里，等着晏裴野回来。
他说得有些赌气，好像是要拿回本属于沈南玉的东西一样。
沈南玉闷睡了半晌，再次醒转过来时，看到费度正盘腿坐在船头喝着闷酒。
只有在这个位置，就着月色的反光，才能见到王府中院墙上那些隐隐发光的经渭线。
那些线薄如丝线，十分隐蔽，若有人贸然闯入线阵中，惊响铜铃机括，便会将人绞杀成肉块，散落到暗河中。
世上万物皆有两面，彼之砒霜，吾之蜜糖，这经渭线既是保护王府不受攻击的利器，也是杀人于无形的害器。
水面上的薄雾中不时传来水鸟唼喋，沈南玉在这细碎的声音中，撑起身子，问费度：“他打赢了？”
费度说道：“这有什么难的，镇西铁骑这回是兵精粮多，蛮狄人长线奔袭，又要提防渭州李启形成合围，顾头不顾腚的……”
沈南玉松了一口气，听到费度用微嘲的语气说道：
“你想问的不是这个吧，现在学会跟我打哑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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