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鸣泽推开沉重的管盖，探出脑袋去看里面的景色。
里面也什么看的，就是一位女子，极美的女子，冰山似的小俏脸，面无表情和色彩，也没有血色。
但是路鸣泽一下就眉飞色舞了起来，顿觉这些年岁见到的凋敝光景也忽地生动了些。
“嗨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不，不应该如此客气。
“零，我的姑娘，终于又再见了。”
路鸣泽挑着细长墨黑的眉毛，酷酷地说道。
“噢这种感觉真糟糕，其实应该在那天晚上就要说的，现在太迟了，显得我有点呆。”
路鸣泽手一挥，身下便凭空伸出一个枝条缠绕的座椅，随后就在棺材的一旁坐下，又沉默了一会后，伸出手去压着檐边，托住自己的腮帮子。
“但你现在已经死啦，文明不复存在，你也不应该存在啦。”
路鸣泽摸了摸鼻子，看着棺内闭目宛如沉睡的零轻轻的说。
“看，我带你看极光。”
路鸣泽挥手一招，风歇雨停，昏暗的天空顿时呈现出全是多姿色彩的极光，蓝的绿的，很是绚烂。
“看，我带你看鲸跃。”
路鸣泽挥手一招，深埋在淤泥海水中的骨泥重塑，肉身再现，一头头抹香鲸摇着尾巴从海底冲了上来，带起哗啦啦一大片海水，在空中划过了一个巨大的半圆后落回到水中，而后面的抹香鲸还在一头接着一头的跃起，美丽的极光下面，是如龙般的鲸鱼轮舞。
“喂，你能不能认真一点看呐，这是我许给你的承诺诶！”
“什么？你问我什么是这个时候？”
“因为我只能活在「过去」啊笨蛋！你真是很不聪明诶！现在不会还尿床吧！”
“唉！真不愧是我，亏得那时候给你洗礼了，「镜瞳」可是能让人增不少智慧的啊！看看你现在的美貌就知道喽，没白瞎！”
“什么，还记着99双高跟鞋的事情呐，去去去，那是「现在」的我给你许下的承诺，关「过去」的我什么事，冤有头债有主啊，别找错了人！哼！”
路鸣泽眉飞色舞着，一个人自言自语，手舞足蹈，在棺材旁活脱脱一个大精神病。
……
“嗡、嗡！”
像是灯丝在电流间复活又死去的声音。
紧接着是一声“啪”的弹缩声，是金属，像是一个挂锁被开启了。
路明非摇了摇脑袋，觉得自己头疼欲裂，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拆过一遍又被暴力扭装回去了一样。
这是一个漆黑不详的房间，放在中西方电影中都可以堪称恐怖，可以直接拿来拍摄怪异惊悚场景的那种。
非常不妙，这种气息非常不妙，特别是对现在的他而言，几乎没有什么行动力，甚至都感受不到自己的四肢存在。
“哦。”
路明非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心中的不安瞬间像是大石一样落地了，原来他是鬼，哦不对，这样说也不太讲究，毕竟路明非还没有真正的见到过鬼，但此时也想不出比自己现在这状态更加贴切的形容了——他没有实体，没有影子，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可能是梦，路明非告诉自己。
但是这个梦是否有些过于真实了。
真实到……自己是不是来过这里，或者说，他现在就在这里？
路明非隐隐看到前面的光影处有个模糊熟悉的身影，但还没来得及去看，他便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是一个小女孩，也有几分熟悉。
不过是淡金色的头发，而且也有表情，小小的，看着有些营养不良，身上穿着一件白棉布连衣裙，怀中还有个脏兮兮的玩偶熊。
小女孩的表情有些紧张与好奇，眼神不断往着路明非的方向打量过来，不过路明非知道不是目标他，而应该是他旁边的那个身影。
两人迈着轻轻的步伐走到了那个身影旁边，两人都被吓了一跳，轻轻呼了一声。
这也是个孩子！
长得还很像路鸣泽！
不过他现在怎么成这样了？路明非循着记忆，虽然没见过几面，但是从未见过他如此落魄的场面。
他在一张类似躺椅的床上，一动不动，身形消瘦，看起来和一具木乃伊干尸也没有多大区别了，在他那苍白的人形外面还套着一件拘束衣，全身上下到处都是宽皮带。路明非甚至能感受到其中的痛楚，那被厮磨的压痕。
看起来可怜极了！
小女孩也是这么想的，她也因为不听话被惩罚了一次，被套上了拘束衣，那种感觉，就像是被茧困住的蛹，整个人被僵硬地放置，稍微扭动脖子都难，真是比死了还要难受。如果让她选，她宁可去被关禁闭。
小女孩目光更加柔和了，踮着脚又往前进了几步，来到了男孩的脑袋上面。
男孩戴着一个铁丝网的面罩，灯光很微弱，但是女孩还是能看清他的面孔。
亚洲脸，纤弱的黑发，眉毛细黑挺直，脸上倒是不怎么脏，那匀净的呼吸代表着他还活着。
还好还好。路明非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他竟然出奇地健康，真是奇了怪了。
某一个瞬间，路明非甚至还产生了自己正在照镜子的错觉。
但是我可不记得我小时候出现在这个鬼地方，像是什么「38号」、「0号」什么的。
完全没有印象……想到这里，路明非稍稍有些迟疑了，不知道是不是疼痛的原因，但是他不可能来过这里，这里倒像是场梦境，很真实的梦境……
路明非目力不差，看到了铁锈的扩大，看到了绵帛的纹理，看到了有水滴从一旁的水管处落下，砸落。
好吧，或许不是梦境吧。
“真可怜啊。”
路明非听到小女孩轻声说，是俄语。
接着他看到小女孩去水管处用手捧了一些水，隔着铁丝面罩滴在了那个男孩的嘴唇上。
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路明非显得很高兴，觉得有种被治愈的感觉。
但接着，小女孩就抱着那个玩偶小熊准备离开了，路明非扭头看了看那个男孩，打定主意跟着小女孩去溜达一圈看看。
“别急着走啊！雷娜塔。”
……
“！！！”竟然说话了！
路明非再次扭头，看见了一双灵动的黑眼睛，乌黑乌黑的，有种水波在里面荡漾起伏的感觉，只不过他还是被禁锢着，一动也不能动。
但这就足够了，小女孩毫无疑问地被吸引住了，立即停留了下来。
“你认识我？”
“我还知道你很多事情，你很有名嘛。”
“你……你叫什么名字。”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新芽长出，路明非觉得眼前这幕似乎要从自己身上某个地方发了出来。
特别是男孩的后面一句——
“我？我还没有名字，但我住零号房，你可以叫我零号。”
说完，男孩狡黠的目光朝着路明非的方向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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