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轻侯家的荒唐世子果真是跳房梁了！
京城多少人笑掉了大牙，府内却是一片平静。
铜质兽形香炉中缓缓的喷出淡黄色的轻烟，在牙床边缭绕不绝。
在重重帐幔之后昏睡的，就是那位跳房梁的侯世子左礼了。
京城最有名的跌打郎中正在对左轻侯行礼，道：“启禀侯爷，世子年少，伤损并没伤及腑脏。刚灌了汤药已无大碍。万幸的是，这青玉膏府上现成就有，每天涂抹全身一次，不出一个月，世子就会完好无缺地恢复过来的！并不会落下后遗症。现下这汤药先用五日，到了日子小的再进来酌情增减方子……”
左礼一睁眼就看见父亲忧心忡忡地立在自己床头。
当年晋阳公主选婿，因为是嫡公主加太子亲姐出降，帝国内外所有顶级世家皆派出最出众的儿子来争这个驸马！
左礼的爷爷四代侯爷准备了一千颗颜色大小一致，每颗皆有半两重的硕大东珠，整整装了一马车，献给皇后亲弟安远伯，以求一个机会！
谁知田太尉以势压人，竟搬出了自家的叔祖母，当时已经八十多岁的皇姑母新城公主出面做媒，安排了自家长子给皇帝看过并已默认，所差只是婚期安排而已……
消息传来，其他世家全都知难而退了。
但老侯爷却不肯松口，不仅不松口另还加送了一双玉璧给安远伯。
——这就让安远伯非常为难了！
然而老侯爷一口咬定送出去的礼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如今只求让自家儿子在御街上走一趟，给宫里看看，配不配得上娶公主？
据说当时安远伯就以为是乡下官员闹村夫脾气，坚持一定要退礼。
老侯爷也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家世子带过来给安远伯看了一次！
据安远伯自己说，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孩子！连这么漂亮的女子也没见过……很快的，皇后就带着晋阳公主去城门楼上看侯世子。安远伯只说是上庸非要争口气，让上头相看了也就死了心云云。
按说各世家敢拿出来争这个驸马的，自然都是人中龙凤，但在五代侯爷这样的绝世美男面前都是一样的粗陋不堪……
后来京城里疯传，说田家公子是人中龙凤，左家世子却是天神下凡！
——见过了这样的男子，满皇宫都替公主委屈，再也没人提下嫁田家的话了！婚期也就这样拖了下来。
田妃无子。
田太尉又年近退休。
此时发生这样的典故，忽然就有谣言传出来说田家即将倒台。那传言详细到连新太尉的候选人都一一给了出来！
不久后皇帝病重，太子监国。
几个月后，以给病重皇帝冲喜为名，皇后做主，将晋阳公主嫁给了左家，而不是田家……
榻前的侯爷无计可施地看着病榻上的儿子，看到后来眼圈儿都红了！许久方才柔声说道：“让铁将军护着你，以后，就不会那么容易出意外了吧……”
言罢，侯爷怅然而去，留下一屋子人乌压压的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侯爷走远了，一众丫鬟才按着酸麻的膝盖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
大丫鬟紫儿一边起身，一边伸手向另一个大丫鬟示意道：“瑞华，青玉膏的时辰到了……”
紫儿一边往世子身上涂抹药膏，一边口中说道：“少见侯爷这般！每天都要来探病。哎，只求别再这么让人操心了！这郡王也是——新修的门楼就敢紧着让爷上去！鞭炮一炸他们倒是没事，独独把咱家世子给摔成这样……”
这紫儿是柴老太太陪嫁的孙女儿。虽是个丫鬟，但她族叔已经是在朝的三品官了。何况府里一早就将她指给世子成年后做妾。所以这屋里的丫鬟里无论出身还是地位，都数她高。一应近身的事情，都是由她来做。
待她涂抹完毕，交还膏药出门去洗手，左礼悄悄将瑞华招到近前：“月——月儿她——到上庸了吧？”
凑过来的瑞华正用随身帕子裹那青玉膏的小盒子，听了这话一怔，道：“既知道，又何必问呢？”
说罢，她把装青玉膏的牙雕小盒揣进了随身的荷包，收紧绳子系在腰上。这才回过头来看着左礼道：“要闹，也求您先掂量一下，否则惹恼了公主，发话把她指给马夫什么的，那就不可收拾了……”
瑞华用眼角斜着床上的少爷，道：“咱们府世代都是要与皇族结亲的。就算不是皇家，也必是高门贵胄的嫡出贵女。紫姐姐那样的出身，那样的人品，也不可能让她先有孩子的！你也别再说让一个奴才秧子做正妻的话了。虽是颁过旨的忠烈之后，但奴才的女儿就是奴才，做不的正经主子的！月姑娘那样的性子，怕是寻死的心也有了。幸而这是回了上庸，她叔伯该会出面给她找一家门户相当的人家嫁了，毕竟也是参将的女儿……”
听了这话左礼发了半天呆。
那日在公主面前他确实是存心捉弄斯月。斯月也的确因此回了上庸本家，让左礼着实高兴了好一阵！
但也就那么几天而已。
时间越久，左礼越感觉到不适应。
跟着女夫子念了那么长时间那么多的书，并不只像他自己以为的陷于暴力威胁——否则谁能拦得住他这一肚子坏水儿啊？——他其实从心里佩服斯月。更觉得跟着她念书生动有趣，开阔眼界，也颇有乐趣。
以前每天吃过早饭，板着脸的斯夫子就过来；一天功课完成后，就会板着脸回公主府的西二所暖阁去……
现在只剩下对着窗外发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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