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切莫尔，皇冠区。
一大清早，维特面包店内便挤满了前来购买“特惠牛角包”的顾客。在糕点的醇厚香气中，一个穿着浅咖色风衣，身形瘦削的少女从店内往外挤。
蒂芙尼扎着低马尾，目光闪烁，显得整个人有些内敛与不善言谈。过马路之时，她捏紧了有足够分量的纸袋，里面装着热气腾腾，新鲜出炉的牛角包。
马车从她面前经过，黑色的路灯杆旁搭起了一个小梯子。
点灯人举着烛火，神色肃穆地揭开了灯盖。在烛火和灯芯接触到的一瞬间，橙黄的灯亮了起来。
早晨点灯，往往预示着今日的喀切莫尔有大雾覆盖。为了照亮行人和车马的道路，更为了体现皇冠区的繁华，明亮的灯火是必不可少的。
“见鬼的喀切莫尔。”
有人低声抱怨，提着文件包从路灯下快步离开。
蒂芙尼收回目光，走上两三步台阶，从金色歌剧院的侧门走了进去。纸袋被塞进置物箱中，有同为舞者的少女叽叽喳喳地从她身后走过。
她第一个来到舞厅，进行准备活动。
在腿背绷直，两只手臂水平举起，身体如陀螺般旋转的时刻。蒂芙尼眼角轻轻抽动，想起了今早出门前，母亲的嘱托。
“蒂芙尼，我已经听说了，今早皮特先生会来参观你们舞团训练。他最近在筹备‘天鹅湖’的表演。
你从小便接受了专业的训练，我相信你一定会得到皮特先生的赏识。”
蒂芙尼盯着镜子，半垂的头颅带着古典戏剧中女主角的忧伤。她能感受到母亲潮湿温润的手摸上了她的腰间，帮她丈量腰围。
虚掩的房门之外，由远及近地传来的人声。
“今日的天气可真糟，我本来打算去公园中看看新进的白天鹅…”
“我倒觉得大雾天气让我更兴奋…”
其余的舞者一一推门而入，她们穿着灰色的舞服，勾勒出一具具曲线优美的躯体。探出的脖颈像是一只只张望的白天鹅。
那位传说中的新锐编导皮特，今早将会来舞厅观摩训练。说是观摩，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为自己的新作《天鹅湖》改编挑选舞者。
他的情人汉娜没准会担任女主角。
但这没定下来的事，谁又知道呢？
华丽的钢琴曲一路流泻出房门，在走廊和化妆间中回响。
……
“皮特先生，我们到了。”有人拉开车门，看向里面坐着的沉默青年男人。
他有着一头略显凌乱的齐肩短发，鼻高而深，说笑间眼尾带着几道桃花纹。
皮特抬眸看了眼金色庭院的招牌，理了理衣服，从容地下了车。前来迎接的副手早已等候多时，她的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
“您来得正好，我们正排练到第二个剧目，正是您曾经的作品之一，《深庭院》。”
在走入舞厅之时，一个个旋转的舞者伸长了脖颈，一条腿时而曲起，时而放下，手臂如同摆动的指针。
蒂芙尼站在边上的位置上，动作十分精准，如同上好发条的人偶。
她足够优秀，却少了一些激情。
皮特毒辣的目光从第一位舞者，一直看到最后一位。他每一次的点评都切中要害，对舞者的提点都打在了痛处。
唯独到蒂芙尼的时候，他抱胸站了一会儿，说道：“你还能再转快一点吗？你眼底的情绪我看不见，我需要一些更激情的东西。”
蒂芙尼深吸了一口气，手臂一挥，重新跳了一遍。
皮特摸了摸下巴，表情令人捉摸不透。但当蒂芙尼停止表演时，他点了点头，给予了自己的肯定。
……
蒂芙尼就是那只天鹅。
沈冬站在钢琴边上，如观众一般看着蒂芙尼和皮特之间的互动。但看着看着，她手臂一撑，坐在了钢琴上面。
流畅的琴声没有丝毫的改变，就如她刚刚试过的数个手段一般，一点也影响不到现实世界。
她托腮看着蒂芙尼沾满汗水的脸庞，开始拖动起时间进度条。
对主要人物的性格有了基本了解，就让她来看看故事的结局吧。
刹那间，钢琴声加快变得尖锐失真，她屁股下坐着的钢琴时而换成了候车时的长椅，时而换成蒂芙尼卧室中的窗台，还有宴会上的酒台。
沈冬的眼眸中，时间线如转瞬即逝的朝阳与霞光，明明灭灭之间，她看见了蒂芙尼此后半年的人生轨迹。
无人的舞厅中，蒂芙尼一次次旋转起舞，在她的努力与皮特的赏识之下，她最终得到了参演《天鹅湖》的机会。
并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她一个平平无奇，此前没有任何知名作品问世的舞者，居然担任了《天鹅湖》的女主角。
在庆祝舞会上，汉娜眼眶带泪地祝福皮特新作即将问世。
蒂芙尼在离开舞会时，看见了早早离开的汉娜抱着皮特痛哭，前者狼狈的姿态实在称不上体面，后者只是扶着一个烂醉的醉鬼，往马车上走去。
那是一个有着圆形花台的空旷广场，萧瑟的寒风卷起了她的鱼尾裙边。当晚回家之时，她的母亲照例向她打听起宴会上的一切。
“有哪些舞者来了？”
“皮特先生对你说了些什么？”
还有一些说教：“不能在宴会后和陌生的男人离开，时刻注意自身的打扮是否合体。我曾经有一次…”
最后是那双湿热的手掌，在蒂芙尼裸露的躯体上抚摸，“你的体重维持的很好…”
蒂芙尼一下握紧了身上的裙摆，大声吼道：“不要碰我的衣服，我自己会脱！”
暖黄的烛光之下，她抱紧了自己光滑的脊背诶，像是一只收敛羽翼的天鹅。
第二天，刚参加完宴会的蒂芙尼听闻了一个足以击碎她的消息。那名来自大雅茅斯的红发舞者被皮特邀请至此。
“亲爱的蒂芙尼，你太压抑了。黑天鹅的部分你始终做不到完美。”皮特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手上捧着一个记满了笔记的本子。
蒂芙尼嘴唇动了动，靠在裤边的手指颤动：“我可以练习。您指出的地方，我最近正在研…”
皮特放下本子，目光在她的身上扫了扫：“你可以做到什么地步？我的甜心？”
沉默了一会儿，蒂芙尼回了一声：“我会再去练练。”
走出房间之时，她眼皮抖了抖，看见了依靠在门外的红发舞者。后者是如此的青春洋溢，浑身上下散发着浓烈的荷尔蒙气息。
就像一只引颈展翅的黑天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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