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不出王继盛所料，杜章派了重兵把守在刺史府周围，文贤可以在府中随意走动，但不能出府。
午饭是专人送来的，府外的牙兵还特意让服侍文贤用饭的丫鬟每个菜吃一口，才让她端给文贤。文贤一边吃一边故作随意地跟丫鬟攀谈，小丫头倒是没什么心机有问必答，可惜所知有限。
府里的奴仆丫鬟都是杜家的家生子，父母甚至祖父母就是伺候杜威的奴仆，对其忠心不二，才被杜章安排来服侍朝廷天使。
文贤用过午饭后四处转了转，这刺史府气派非常，雕梁画栋，假山游廊应有尽有，心中暗想这魏州刺史看来也不是什么好官，给杜威收拾了想来也不冤。
院墙大致是四方形的，府内道路四通八达，房屋也极多。文贤转来转去转到一处角落，基本都是些小屋，大多没有住人只是堆放些杂物。有一间小屋像是用来放些翻弄花草的工具，屋后就挨着院墙，院墙虽高，但屋顶略低于院墙，身手矫健些的人要翻出去不难。
文贤去别处兜了一圈，又绕回此处。前后左右都观察了一会，才悄悄爬上屋顶试了试高度，确认可以攀附院墙，这才下来掸了掸衣衫，走回了住处。
不远处一双眼睛将他的行动尽收眼底，确认他回了住处后才悄悄消失于暗影之中。
“大帅，这文贤有些问题。”杜章皱着眉头，立于杜威书桌前突然说道。
杜威手一紧，笔下的猛虎胡须翘到了天上，一上午的心血泡汤了。他恼怒地把笔一扔，瞪了杜章一眼：“什么问题？”
杜章赶紧弯腰请罪，“卑职唐突，大帅赎罪。”吩咐人进来收了笔墨，煎上香茶。
“大帅，文贤与我军有大仇，刘灏为何派他出使？”杜章今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这会儿才有些头绪。
“我也在想，他就不怕我直接砍了这小子？”杜威也陷入了思索，倒不是为了个小小的文贤，而是猜不透刘灏的想法让他有些焦虑。
“卑职甚至在想是不是文贤得罪了刘灏被发配来送死。”杜章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倒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可据说这文贤在东京就颇得刘灏和李玄锡青睐，如今又新立功劳，如此不免太过荒谬。”顿了顿接着说，“卑职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方才安排的眼线前来报告，说他有些怪异举动，卑职这才有了头绪。”
杜威放下茶杯催促：“哦，他有何举动，快快说来。”
“眼线说文贤在府内偷偷寻找可以翻墙出府的地点。”杜章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不逼你安排他见我，偷偷出府作甚？”杜威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此事确实有些蹊跷。
“卑职有个大胆的猜测。”杜章停了一下，见杜威面色不善也不敢再卖关子，“会不会此子进城劝降是假，传递消息联络某人是真？”
杜威恍然大悟，一拍桌子站起，慢慢在书房中踱步，“你是说，刘灏眼看强攻不下，就派他进城来与城中暗藏的棋子联络，然后里应外合打咱们个措手不及。”
杜章抱拳，“大帅英明，恐怕真有可能是如此，如此便也解释了为何非派文贤来不可。文贤此人虽不明大义不识大体，但可称得上文武双全。他是正儿八经的朝廷文官，作为使者名正言顺，兼之身手了得，翻墙过屋不在话下，确实是完成此事的好人选。那刘灏老儿恐怕也是知道大帅自重身份，不会与文贤这等小儿计较，才冒险让他前来一试。”
杜威紧走几步，以拳擂掌，“此事事关重大，自打围城之后城中百业废弛，百姓颇有怨言，绝不可任他于城中勾连，否则后院失火，一切皆休。”
杜章赶紧上前，“大帅，卑职觉得，不妨将计就计。”
杜威会意点头，“不错，若能借此机会整肃后方，彻底免去我后顾之忧，就可以好好跟他刘灏比试一番。等齐丹人南下，旁人都生出了心思，我看他还有没有闲心耗在我这里！”
杜威要的是慢，可文贤要的是快，李玄锡争取不了太多时间。一旦攻城再起，自己的位置就很尴尬了。
当晚吹了灯和衣睡下后，他又摸黑起床脱下身上的袍服，露出内里的紧身夜行衣，悄悄摸出了屋子。
天色已晚，府内杂役也都睡下了，文贤顺利来到白天找到的小屋，眼看四下无人，三下两下就翻出了院墙，顺利溜出了刺史府。
王继盛早把魏州城的全城布局都详细告诉了文贤，以刺史府为起点要去目标地的路线白天就在文贤脑中演算过无数遍了。
今日城外一天都没有攻城，入夜后城内格外平静。魏城自塘朝起就是河北重镇，城市繁华人口密集。自从进入战争状态，全城实行宵禁，空空荡荡的官道上除了巡逻的兵卒，就只有更夫日复一日地沿着坊里打更报时。
文贤一路上走走停停，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巡逻的兵卒，但终究无从知晓守军的巡逻路线，几次差点被发现，倒让身后悄悄跟着的牙将都捏了把冷汗。
这牙将原本是魏城中专司捕盗的胥吏，于追踪监视之事有专长，便被杜威吸纳入了牙军之中任了个小官，这次便被杜章派来盯着文贤。
他乔装成奴仆暗中监视文贤，白天发现异状就留了心，入夜后蹲到文贤夜半出府，他就一路从刺史府跟出来，看看文贤要去何处。
眼看着文贤被巡夜兵卒撵地东躲西藏，牙将暗自嗤笑，这等半吊子货色能做成什么事。
这不，文贤慌慌张张经过一处街道拐角时竟撞上了打更的更夫，径直将其撞翻在地。
文贤大惊失色，迅速朝另一边逃离。
眼看更夫回过神就要张口喊人，牙将稍一犹豫就快步上前，一把捂住更夫的嘴，“莫声张，继续打你的更，不然小命不保！”
那更夫恐慌不已，见来人面露凶光，赶紧点头闭嘴，起身默默走了。
牙将处理了这厢赶紧回头去追文贤，所幸片刻后就在另一条巷子里发现他的身影。又跟了一会，远远就见文贤停在一处大宅院前，左右看看四下无人，偷偷溜到侧门处拍了拍门。
过了一会门中传来门房不耐烦的声音，“谁啊？”
文贤口中低低说了句什么牙将没听见，但说完后门房态度大变，“小的这就来开门。”一会儿门刚开一条小缝，文贤就立刻闪身入内。
牙将眯了眯眼睛，趁着月色看了看大门上的牌匾，心中一片雪亮。
得赶紧回报大帅，魏州城首富任友德勾结外敌，图谋不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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