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阴沉沉的，像是随时会下一场大雨，乔嘉和柳川白那日争执过后再也没有见过面，反而齐闻时常会来看她，整夜宿在乔嘉这里，将她逼到蜷缩在软榻上小憩。
齐闻对于齐峰的死并不惊讶，风光厚葬了一番这位齐府的二少爷，自从避而不谈，但那个被传作已逝四夫人的厉鬼却再没有出来作祟过。
乔嘉撑着伞走在缭绕着水雾的园子里，风里缠着细柔的雨珠，她百无聊赖地摆弄着奄奄一息的花枝，这是院子里最后一枝还盛开的残花。
“小心。”
一个稚嫩矮小的身影窜出来，脚下踩着水坑，溅起层层水花，嬉笑着躲开身后女婢的追逐，全然不顾她们即将吓破的小心脏。
眼看下一秒就要踩在光滑的鹅卵石上滑倒，栽在坚硬的地面上，却被乔嘉扶住身子，她着急扶住她，手里的伞被随手扔在一旁，滚动在泥泞的泥土上，顿时变得脏兮兮。
女孩“咯咯”笑着，钻进乔嘉的怀里，藕节似的短小胳膊挂在她的脖颈上，“五夫人身上香香的，我能抱抱你吗？”
她便是齐闻膝下唯一的女儿，二夫人所生的齐府小姐，当初一见面便拉住乔嘉的衣摆不松手，非要乔嘉轻声诱哄着才肯罢休。
虽然小小年纪，但却是个十足的颜控，因为乔嘉长得比府里其他丫鬟都好看，若不是旁人组织着，差点拉着她做贴身伺候的奴婢。
“念念，以后不能乱跑，尤其是今天下着雨，摔倒了你爹娘会心疼的。如果想让我抱着你，下次就听我的话。”乔嘉抬手刮着她小巧的鼻梁，软声叮嘱道。
念念乖巧地点着头。
身后跟着的奴婢捂住差点被吓破的心脏所在处，感激涕零地福着身，“谢谢五夫人。”
如今齐府的血脉只剩下念念一人，即使她不过一个女儿身，但齐闻久未有所出，这大小姐顺理成章地成为以后齐府唯一的继承人，身份尊贵。一旦有任何差池，保不住小命的就是她们这些为奴为婢的。
乔嘉翘着嘴角，眉梢都变成柔和，刚想张张嘴夸赞“念念是个懂事听话的孩子。”可话刚挂在嘴边，她差点被一股突然腾飞的力气撞个满怀，跌倒在地上。
“念念，你没事吧？”二夫人半跪着，紧张兮兮地握住念念的肩膀，盯着她如玉柔软的小脸上有没有泄露出半点被欺负的神色。
“咝——”乔嘉蹙着眉头，另一只手拿着帕子轻轻擦去右手掌心擦破的红痕，上面还沾染着泥水，幸亏她反应快撑住了地面，不然刚刚就是狗吃屎的画面。
念念摇摇头，语气软糯，玻璃珠似的干净眸子盯着娘亲的表情，“是五夫人刚刚扶住念念，念念才没有摔倒。”
二夫人怀疑的眸光投向一旁伺候的丫鬟，她们哪里敢撒谎，点头应和了大小姐的回答。
自知错怪的二夫人立刻换上柔和歉意的面具，赶忙从一旁的丫鬟手里抽出一把闲置的油纸伞罩在乔嘉的被雨打湿的头顶。
“小芊姑娘，实在是不好意思，念念自幼体弱多病，做娘的一时慌了神，对不起啊。”
乔嘉沉默地接过二夫人递来的伞，摇摇头未说什么。
二夫人随即就要将念念拉走，念念甩开二夫人的手，小步跑到乔嘉的身边，拍去沾在她衣裙上的尘土，仰着头眸色干净，“念念能常来找五夫人玩吗？”
“当然可以，不过要听娘亲的话才能来找我玩。”乔嘉看着她柔软的脸颊，心也不由自主的软得一塌糊涂。
得到承诺的念念终于心满意足地牵着二夫人的手离去，不过她和二夫人的身影刚消失在庭院外，乔嘉勾起的笑容便瞬间消失。
她拧着眉头，盯着头顶上为她遮去风雨的油纸伞发愣，久久失神，疑惑不解。
二夫人向来是与世无争的温和平和形象，况且她从未对念念做过任何不好的事情，为什么她会如此紧张，好似自己会对念念做出什么坏事似的。
不过......
乔嘉忽然敛眸轻笑，投在湖里的渔网铺好许久，是时候该收网了。
——
罗竹端着温热的药汁，黑乎乎的药水散发着刺鼻的味道，小心翼翼地捧到乔嘉的身边。
果不其然，嗅到熟悉的难闻味道，乔嘉下意识地蹙起眉头，“怎么还要喝？我嘴巴都要喝没味了，这次能不喝吗？”
上次意外受伤后，齐闻找来的大夫开了一贴据说极为滋补养伤的良方。
她便不得不每日不停歇地喝这味药，即使她的伤早就好了，可这药却从未停过。
如她所设想的，罗竹摇摇头，将灌满药汁的碗递到她的面前。乔嘉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扶着没那么滚烫的碗沿边，屏住呼吸干脆一股脑儿灌进喉咙里。
还没有尝出味道，一整碗药汁就已经进了乔嘉的肚里，唇齿间还弥漫着未吞干净的药汁苦味，罗竹端着早已准备好的蜜饯送到乔嘉触手可及的地方。
看见乔嘉将药汁灌进肚，罗竹捧着剩下的干净碗和蜜饯走出到门外，顺从温良的面容立刻换了一副模样，眸子里闪着扭曲的怨恨之情，脸上留着浅浅印记的疤痕也随之变了形状，看起来瘆人可怖。
乔嘉挑着眉头，一脸惬意地咬着甜香的蜜饯，冲淡了嘴巴里的苦涩。
入夜，淅淅沥沥的秋雨终于停下。
乔嘉揉着太阳穴，眼下一团青黑，看起来疲倦不已，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一旁伺候的采薇立刻替她揉着肩膀，“五夫人要歇息吗？”
她明明每日闲情无事，偶尔到院子里呼吸干净清爽的空气，但每日夜幕刚刚垂临，困意也随之席卷上来，每日都无精打采。
“行吧。”乔嘉又打了一个哈欠，泪水顺着眼眶挤出，采薇马上替她卸去头上的饰物，又端来清水梳洗。
刚着枕头，乔嘉便迫不及待地地进入梦乡与周公下棋，脑袋昏昏沉沉。
微弱的烛火摇曳，门外轻探进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她小心地放缓着步子，蹑手蹑脚地走到熟睡的乔嘉身边。
昏暗的灯火下，那人的面容赫然是罗竹的。
她愤恨地抬手拧在乔嘉柔软皮肉的胳膊上，那里立刻浮现出深红的印记，但她依旧侧着脑袋，一副安然酣睡的模样，好似感受不到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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