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陈家沟聚集地百里开外有座大山，因其山势崔巍，大小山峰如虎牙桀立，被人唤作“虎头山”。
虎头山地势险峻，山路崎岖，但生长着一种此地独有的漆树，用其生漆调制而成的涂料，色泽明亮且带有一丝清淡木香，乃无数世家大族争相抢夺的好物，而在这些抢夺之人里，不时会有些王公贵族的身掺杂其中。
此物如此珍贵，自然令无数割漆人趋之若鹜，但因其产量稀少，一棵树只得巴掌大小，因此，每到了割漆时节，为一棵树的归属大打出手的亦大有人在，每逢此时，虎头山上总是会多出几具来历不明的尸体。
烈日炎炎，雨季刚过，密林里闷热异常，各类虫豸迎来少有的美好时光，上下纷飞，林子里各类走兽只觉心烦，纷纷归巢，避之不及。
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却又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把刀持杖，在林子里缓慢前行，两人腰间均配有一个小木罐，用皮具包裹，油光锃亮，赫然正是不远万里来此割漆的采漆人。
每到这个季节，采漆人都会自发聚在山脚，拜过山神土地后才会上山，而今年祭祀之期未到，山下众人都还在准备，这两人明显取巧，赶在大队人马之前偷偷进了山。
大山里找食，对山林有着天然的畏惧，但很明显，这两人不看重这些，在他二人眼中，有准备祭祀的这几天功夫，不知够他们悄悄割多少漆了，往年偷偷上山的割漆人也不再少数，也没见有人出事，凭什么他们去的，自己就去不得。
“你说的那处是否真的存在，要知道，我二人虽早他们两日上山，但若将时间全浪费在赶路上，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领头那人用柴刀砍断面前挡路的枝叶藤蔓，辟出可供一人通行的小道，举起木杖，边探路边向身后那人发问。
他后面那人正忙着遮掩行迹，听到这话，他转过身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答非所问的说：“去年摔断腿的那个老林头，你知道吧？”
“不认识，但听过他的名字。”
走在前头那人虽有些奇怪，想了想，还是将自己所知道的说了出来，“说是在这虎头山上割了几十年的漆，年年收获都不错，说是得罪了山神，才摔了腿。”
“嘿嘿，得罪山神？那都是哄傻子的话，你也信？”
说着，这人直起腰，取下腰间水囊，自己灌了一口，随后向前递去。
“我跟老林头是本家，多少带点亲，前些日子他后辈成亲办酒，我去作陪，他喝大了跟人吹牛，说他知道有个地方遍地长着金疙瘩。”
听到这话，领头那人眉头皱了皱，眼里带着好奇：“长金疙瘩的…就是你说的那处地方？”
“嗯，当时我我以为他在吹牛，也没在意，回家后我娘子帮我准备今年割漆的家伙事我才反应过来。
金疙瘩，金疙瘩，长着的金疙瘩能是什么，你我二人心里还不明白么？于是我又寻了个由头，给老头子灌了几壶酒。
不过这老头子嘴巴严，一直提防着，废了老大的功夫，好歹是让我知道了那处地方。”
“酒后的胡乱话，可信么？”
“放心，绝对可信。”
领头这人显得有些犹豫，但他瞧眼前这人信誓旦旦的样子又不像作假，他吸了口气，说出心里的顾虑。
“万一……是他喝了酒，吹牛的呢，要知道，此时回头尚还来得及，一年就这一次，老娘孩子都还在家等着我们的，若是平白浪费了时间，今年这冬天可就不知道怎么过了。”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此时他二人入林不深，若及时回头，只是浪费些时间与力气，不影响接下来的收成，但若是空跑一趟，这两个月来的准备可就是平白耽误工夫了。
见同伴犹豫，另一人咬了咬牙，走上前，俯身至他耳边，轻声解释起来。
随着这人的讲述，领头那人的眉头渐渐蹙起，面上表情也慢慢变得奇怪起来，又过了一会儿，两人分了开来，神情各异。
半晌后，领头那人咽了口唾沫，面色凝重的看着身后同伴，神情肃穆且庄重，义正言辞的说：“是我不该问，但我在这里许诺，若真找到那处地方，只消给我留个糊口钱便好，多余的我一分不要，不然，不然对不起嫂夫人这般……”
“行了，别说了，赶紧赶路吧。”
话未说完，便被突然打断，后者收起水囊，默不作声的埋头掩盖二人的踪迹，领头这人抿了抿嘴，操着柴刀，转身开路。
草深林密，两人的身影，在络绎不绝的蝇虫振翅声中，渐行渐远。
……
陈家沟聚集地，李庸如所设营帐内。
书案上摊着一副舆图，苏余站在桌前，手捧一盆已经枯萎的两心花，李庸如伏在案上，冲舆图指指点点，口中唾沫横飞。
“这是落雷山，沿山脉往东走上三十里有一处山坳，血狼军在此驻有三千人马，再过去几十里便是虎头山了，那里常年有山贼活动，因此你至多只能活在这块区域活动。”
李庸如止住话头，在舆图上画了个圈，面上带着少有的一丝凝重。
“记住了吗？”
苏余点点头，将手中木盆放在案上，上前仔细查看片刻后，应了声：“嗯，记住了。”
“我不是与你说笑，一定要记好，进山后东、北两处方向，不可过于深入，修习“追蝇步”后，你如今脚力已非同寻常，当知一山更有一山高。不可再用以前的眼光来看待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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