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秧，你来了？”他想起母亲出门前的叮嘱，就随口问道。
“萧大哥，是我。”程予薇听到里面的响声，快步走进去。水不仅洒了一地，还洒在旁边的书架上。
“书秧姐今天厂里有事，走不开。我来给你做饭。你先坐着，我把这里一收拾”程予薇递给他一杯水，一边蹲下身将地上的水渍擦干。然后又弯着腰，拿起书架上被水洒湿了一本厚书，边用棉布边擦边说，“萧大哥，你也喜欢唐诗宋词。这本《唐诗选注》，有个朋友送我一本手抄的精选本。”
萧田野突然意识到什么。
她打开书页，折叠整齐的一沓信纸边缘被浸湿，想着打开放在窗户台上晾晒，看到里面的字，似乎心中有个大钟被敲响，“嗡”的一声，空气在耳边四散开来。“这些信？”
处在一片黑暗中的萧田野，发觉脸热得不行，不自然的喝了一口水，终究是鼓足勇气将事情始末都说了。他们从他高考失利那一年开始通信。这么些年，他的所有喜悦与困惑，又或是对于农机事业孜孜追求的缘由，尽数写在那一张张信纸上。他也曾想拜会一下这位心灵相通的笔友，但是又觉得突兀再加上工作繁忙，便将这想法抛向云端。
他有句话卡在嘴边却没说出口，只是问起来，“我听广播里说明天是难得的大晴天。雨后的傍晚，应该有美丽的晚霞吧？能给我说一说今天的晚霞吗？”
以为远在天边的笔友，就近在眼前时，再加上一些不一样的情愫。或许是第一眼看到那满是清气的脸庞，又或是看她倔强的习得战胜恐高，抑或是那份不顾烫伤救人的勇敢。那种复杂又欣喜的感情像是陈年老酒散发出的香味，是他在黑暗又陌生世界里，熟悉又安心的慰藉。文师傅的离开，在他心中起了一阵恐慌，对于生命无常的恐慌，文师傅再也没有机会对那姑娘一诉衷肠。他在心中演练了多次，在他眼睛恢复好了，他定要抛却所有顾虑，向她表达心中所想。中国人惯用含蓄来表达最浓烈的情感，如同李太白轻描淡写的那句“轻舟已过万重山”。
那日西边天空，红的似火。楼房、树木，以及不远处的厂区都笼罩着淡橘色的红。
看着萧田野欲言又止的样子，程予薇微微一笑，轻声说了句，“我们先吃饭。其他交给时间。”
吃饭时，电视机被打开，是拖厂电视台的新闻。新闻里正在播放晚间新闻，“厂内大轮拖项目已经取得阶段性成果。到了最后的攻坚阶段，初步计划在国庆节之前下线第一批新产品。厂内的玉米收获机以及联合收割机订单超出往年预期。”
桌上放的是程予薇花了心思做的饭菜。她在广播里听过，人有百分之七十以视觉的方式获取信息。他处在黑暗中，对外界的感知力下降。于是，她就在饭菜里巧妙加入层次感丰富的味道，西芹百合的清爽、糖渍山楂的酸甜、麻辣豆腐的火热、苦瓜酿肉的鲜香，最后在加上一碗莲子银耳羹。起初，她先是把菜谱列出来。然后到农贸市场去采购才发现，农贸市场逛了一大圈也没买齐全。她又不愿意将菜谱简化，跑到萧家二姐那饭店里去“借材料”还发生了一段小插曲。
她去的时候，一个穿着花色鲜艳睡衣的女人，脸色灰沉，声音造作里蕴含着悲伤和怨气，像是一只困顿的刺猬。坐着与萧书和聊天。但是萧书和看到程予薇之时，却像是看到救星。原来那女人就是张艳，那个开车撞了人的张航的妻子。
与萧书和简短的聊天，了解到这个张艳是来借钱的。她本还指望这远亲申厂长，能帮帮他们家。张航绝不是故意撞人的，他有苦衷啊，为厂里省了多少钱，那些废旧的机器本就该处理。谁知道申厂长被请到省里调查情况。她现在生活实在困难，没有米下锅了。最后，是店里来了一群吃饭的人，张艳拿着萧书和借的不太多的钱，不太满意的离开。离开之前，还斜睨了程予薇一眼。
喝了一口莲子粥的萧田野，大约是没想到莲子芯并没有去掉，苦的他大口喝了几口。然后又吃了几口另一个碗里，程予薇特意夹到那里的时蔬，才将嘴里的苦味堪堪压下，但是吃到酸甜的山楂时，那普通的甜竟像是在舌尖绽放了一朵花一样。大抵是因为之前太苦。那一刻，心中有股子释然的味道。坦然接受，比无声反抗似乎更能体会到生活的妙处。
“那个莲子很苦吧？我是故意留的。莲子心可以去心火，天气热，吃一点很好哦。”
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又好像一切又如往常一样。
“苦是苦了点。但是吃完，再吃山楂，更甜了。”
电视里的新闻放完以后，开始循环播放着喜之郎果冻的广告“香约香伴、香知香守。”气氛有些冷，程予薇突然想起萧家二姐说的话，开口问道，“申厂长与张航真的是亲戚？”
“算不上吧。我知道那张航好像只是申厂长已故妻子出了五服的亲戚。怎么这么问？”
“下午到书和姐店里去。她和我说的。申厂长被带走调查。她还说，你们那个大轮拖项目暂停。”两人吃完饭，萧田野让她早点回去，只说明早还要到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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