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透亮，零星有雨丝飘飞。
闻有客至，第一楼的掌柜迷迷糊糊揉着眼，一脚踹醒拄着桌子打盹的小二。
即使是池家做东，第一这个名号放在一家酒楼上也还是显得有些嚣张。
这份嚣张同样也体现在了其他方面，比如他敢开在城郊，再比如他离谱的定价。
怎么个离谱法儿呢，用桃城人的话讲，花了十两，三文给第一楼买菜，剩下全给山贼交了保护费了。
这当然是个笑话，有钱人也不是傻子，真干那种宫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的勾当，这酒楼开不了半年就得倒闭，更别提往淮城那边开连锁店的事儿了。
菜钱也当然不止三文，除了挑选桃城本身出产的食材外，第一楼甚至还会重金求购疏曲山脉之外的食材。
当然，出售这部分食材的多半就是那些封锁山口的山贼了，这么一想……说是交了保护费好像也没什么大错？
除了吃喝，第一楼在其他地方也是花了大价钱的。
且不论那些淮城来的舞乐大家和玉书阁当场吟诗作画的先生，就单论那只在第一楼说书的田老先生。旧书有新讲，新书留个扣子直接让人抓耳挠腮一晚上，手眼身法在见多识广的江瑜眼里都可以称得上是一绝。
因此在这三城之中，这句第一也算是名至实归了。
“刘掌柜，都这么大生意了，还不请个账房啊？”
刘掌柜脸上还带着算盘压出来的红痕，听了这话对江瑜摆了摆手。
“用不着那个，我又没什么事干，省点钱给小八吃点好的。”
小八是刘掌柜年前讨债带回来的八哥，就挂在柜台边的柱子上，品相不行，不扑棱一下的话站在那儿跟个乌鸦似的。
应该是在大堂里待久了，这鸟嘴里还尽是些不干不净的，瞧见江瑜来了，头一歪张嘴叫开了。
“大混蛋，大混蛋。”
换那些讲究的人家，脏了口的鸟都是直接不留的。刘掌柜不一样，不仅好吃好喝地供着，兴致来了还亲自下场跟它斗嘴。
江瑜这会儿没这个兴致，挑了张远点的桌子坐下，打了个呵欠。
昨天跑了差不多一整天，回去又还没睡上一个时辰就被吵醒了，江瑜眼下困得不行。
江瑜靠在椅子上向后伸了个懒腰：“刘掌柜，我在这趴会儿，等下外头有池家马车经过知会我一声。”
还未听到回话，江瑜手心一凉，抓在手中摸索了一下，是支竹笛。
江瑜回头，身后的帘子被一只白皙小手掀开。
手的主人抽走了方才按在江瑜掌中的笛子，眨了眨眼睛，小巧的鹅蛋脸上稚气未脱。
“你今天来的好早呀。”
江瑜长叹一声，看着从后厨出来的红羽目露绝望：“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这么早。”
红羽奇道：“那还有人能逼你来不成？”
“有啊，就是一个奸商逼我来的，来接她妹妹。”江瑜有气无力。
红羽坐在江瑜对面支着下巴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那个有妹妹的奸商是谁。
后知后觉的红羽横了一眼伏在桌上犯困的江瑜，噔噔噔跑上楼了，不多时抱着把五弦琵琶坐回了江瑜对面，拿着牙拨比划了两下又谨慎地把椅子向后撤了些。
不知道江瑜的起床气大不大，安全第一。
没留神一脚踩雷的江瑜先是听到红羽哼了一声，而后是磕磕绊绊的琵琶声。
这曲子他听过，曲名朝暮，讲的是棠国一对家道中落的姐妹复仇的故事。
红羽弹的是朝暮的后半段，本应有孤注一掷之勇的段落在她手下变得支离破碎有气无力的，还时不时爆出一指重声，堪称音波攻击。
江瑜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
不，不止。
这是黄历被烧完扬了灰的节奏。
前世有呕哑嘲哳四字形容乐曲难听，如今江瑜也有四个字：罄竹难书。
和一个小姑娘吵嘴实在有点丢人，动手还会更丢人。江瑜思来想去，只好从桌上爬起来找小八耍嘴去了。
门外的雨丝一直没停，第一楼大堂空的很，小八豆眼一转立刻就注意到了向它走过来的江瑜，扑棱着翅膀叫道。
“大混蛋，大混蛋！”
红羽扑哧一下笑出声。
江瑜黑着脸掏出一柄小刀对着鸟笼：“你混蛋。”
小八：“你混蛋。”
……好像哪里不对。
江瑜：“真难听。”
小八：“真难听。”
江瑜晃了晃小刀，示意小八继续。
很可惜，小八并不具备这个等级的默契，看见江瑜手中的刀一晃，当时毛就炸起来了，满笼乱飞。
“救命啊，救命啊！”
这一句声音凄厉感情充沛，听得江瑜都有点怀疑第一楼是不是做过什么见不得光的生意了。
“阁下若是困了，还是直接上楼休息的好。”
一个沉稳的男声。
两个白衣剑……不，一个白衣剑客从二楼下来，身后跟着一个稍矮些，穿着同款衣服脸上用粗布裹成个粽子的少年。
“我觉得这儿就挺好的。”
江瑜嘴不输人，用余光打量着后面这位粽子。
算起来，他都五年没吃过粽子了。
跟厨子讲一下原理的话应该可行吧，哪怕是最简单的白粽子他也不挑的。
呐，要是魏夫人出手的话，八宝粽也有机会的吧？
还有他前世只在图上见过没吃过的晶莹透亮如水晶的椰浆班兰西米粽，要是有机会凑齐食材一定请魏夫人重现一下。
哗啦。
是书页翻动的声音，一支笔尖无墨的毛笔悬停在寒川志上。
『乔黑白：解析度1%，好感度41%』
江瑜：？？？
江瑜愕然转头，发现乔粽子也在盯着他看。
江瑜惊疑不定地用人物篇上画像的身高体型与眼前的人做着对比。嗯……这位名叫乔黑白的就是他没错了。
所以除了亲情友情爱情之外，食欲也算一种好感度？
古有管鲍之交，今有饱腹之交？
我又不是想吃人？
而且最恐怖的是，他对自己为什么也有40%好感？
江瑜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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